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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 反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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輕裊裊的檀香煙從爐子裏頭徐徐升起,整個蘭陵宮皆是縈繞著幾許煙霧,略微濃郁的檀香氣息彌漫四溢。

貴妃榻上頭的女子面上一派恬淡,雙眸微微地合著,右手支著臻首,寬大的袖口滑下,露出一截雪腕來,上頭一道暗色的傷疤異常地刺眼。

一陣透著幾絲涼意的秋風吹起,明溪擡眸望貴妃榻上正熟睡的人望了一眼,便緩緩移步,將大開的窗扉合上,涼風便被悉數隔絕在了外頭。她覆又點燃一截檀香木,放入了香爐,忽而似是瞥見了一抹月白,回頭去望時不由大驚,連忙跪地,“奴婢參見皇……”

那一襲月白衣袍的男子眉眼之間仍是一片清冷,擡手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。

“……”明溪心頭霎時便一番了然,這才微微頷首,輕手輕腳地踏出了寢殿,順帶輕聲合上了房門。

萬皓冉腳下的步子輕移,身子微動便坐在了貴妃榻的一側,透著微微寒意的眸子裏頭眼色極深,望著榻上的女子,殿內一片靜然,唯一可聞的只有那輕輕淺淺而又均勻的呼吸聲。

南泱的睡顏很中看,恬淡之中又帶著幾絲無邪天真,他眸子微動,幹凈修長的右手便緩緩擡了起來。

然而,就在那帶著涼意的指尖快要觸碰到她光潔無瑕的面頰時,那人卻動了動身子。

他像是是被火燙著了一般收回了手,半晌方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行為有多滑稽,心頭不免又生出了一絲惱意。

南泱的眸子緩緩地張了開來,卻仍是惺忪得很,只望見自己身旁坐著一個月白色的英挺身影,她蹙著眉細細地凝視他一會兒,靈臺這才清明了過來。眸子裏頭的訝然一閃而過。

“皇上怎麽來了?”她動了動身子便下了榻,連繡履都未穿,便朝那人福身,說道,“臣妾參見皇上。”

“……”萬皓冉漠然的眸子撇過她只著了白襪的一雙腳,淡淡道,“淑婕妤好歹也將鞋穿上。”

“……”南泱一楞,面上的淡然霎時便有了幾分掛不住,她有幾分窘迫,遲疑了半晌,方才低低地應了聲,“臣妾失儀,還望皇上恕罪。”

“既曉得失儀,那就將你的繡履先穿上。”他眸子一片清冷,涼涼地睨了她一眼。

“……是。”

她這才坐上了榻,彎著身子就準備穿鞋履,亦正是此時,一只修長的手卻拿過了她的繡花鞋,她一陣錯愕,怔怔地擡眼望向他。

卻見萬皓冉面上仍是萬分的漠然,右手拿著她的繡履,左手一動,竟是握住她的左腳,在南泱驚異的目光裏頭,他垂下了眼,神色如常地端著她的腳便往繡履裏放。

隔著一層輕薄的布料,他微涼的指尖觸碰她的足心,教她微微一顫,她瞄了一眼皇帝那頗為耐看的俊臉,面上便隱隱熱了起來。

“皇上……”她心頭很是莫名,遲疑地喚了一聲,心頭卻想著,這個皇帝今日莫不是吃錯藥了吧?

“唔?”那人眼也不擡,清寒的目光仍是專註地望著她的一雙腳,左邊的繡履穿上了,便又握起她的右腳,半晌方才涼涼地說道,“婕妤的這雙腳,生得很大。”

“……”南泱被這句話生生一噎,只覺整個臉都黑了一半,正思量著怎麽回話,便又聽見萬皓冉淡漠的聲音在耳畔響起。

“不過你本就生得人高馬大,有這麽一雙腳,倒也不奇怪。”

南泱整個臉都黑盡了。

一陣沈默之後,她忽地便記起,今日是秀女殿試的日子,心中則仍是莫名其妙——這皇帝是殿試那些秀女的時候受了什麽刺激麽,否則怎麽會專門到這蘭陵宮來取笑她?

“皇上,”思量了一陣,南泱緩緩開口,沈聲道,“臣妾聽聞,今日是今年新晉的秀女們殿試的日子。”

“唔。”那人的面容仍是平靜,手中擺弄著南泱的雙足,像是聽出了她想問什麽,又續了一句,道,“午後的殿試得未時三刻去了。”

“……”南泱眸子掃過他似乎已很自如的右臂,腦中驀地便記起了他臂上的刀傷,心頭滑過一絲難言的情緒,她眸子微動,聲音仍是沈穩的,“皇上臂上的傷,好些了麽?”

“……”萬皓冉終於放下了她的一雙腳,清冷的眸子望向她沒什麽表情的面容,淡淡應道,“不過是些小傷。”

聞言,南泱緩緩點頭,接著便收了口,兩人就這麽並肩坐著,卻誰都沒再開口,整個寢殿靜得有些詭異。

氣氛轉換得著實有些快,她面上的容色沈了下去,心頭濺起的一絲波瀾也重新平靜如初,其實,這才是她二人之間該有的樣子吧。

這時,緊閉的房門卻被明溪從外先推了開來,二人皆是擡眼去望她。

明溪面上的神色很是平常,恭恭敬敬地曲著膝蓋朝二人道,“啟稟皇上,娘娘,笙貴嬪來了。”

“……”南泱雙眸之中有一絲冷意滑過,望著明溪的面上卻是笑著的,“茹茜已許久未曾來過了,今日皇上倒是來得巧,快將笙貴嬪請進來。”

“是。”明溪恭恭敬敬地應聲,這才又退了出去,不消一會兒,便見笙貴嬪一身湖藍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,笑盈盈地便踏了進來。

“臣妾參見皇上。”許茹茜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,朝著那抹月白色的身影笑道。

“……”南泱望見她面上如往時一般恬靜之中又帶著幾絲靦腆的笑,只覺分外的別扭,緩緩地立起身子朝她屈膝,道“臣妾參見笙貴嬪。”

接著便又聽她語調裏頭盡是笑意,朝南泱道,“姐姐何必如此多禮,快請起。”

“謝貴嬪。”南泱眸子低垂,方才又直起了身子,端端地立在一旁,面上一片漠然的神色。

皇帝擡著眼望著笙貴嬪,話語出口隱隱透著幾絲關切,他道,“你的身子漸漸重了,平日應當多在宮中休養著才是。”

“臣妾謝皇上關心,”許茹茜笑盈盈回道,又說,“臣妾平日也是不常出門的,只是今日心中實在是想念淑婕妤,這才到蘭陵宮來。”

“你二人的情分倒深。”萬皓冉面上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,口中淡淡道。

“……”南泱心頭一聲冷笑,眸子定定地望向許茹茜,口中卻笑道,“臣妾同貴嬪的情分,自然是深得很。”

許茹茜何等伶俐,自然聽出了南泱語氣中的譏諷同嘲弄,面上的神色卻是變也未變,仍是掛著絲笑容。

“你二人先聊著,”皇帝清冷的眸子望了一眼南泱同許茹茜,緩緩從榻上立起了身子,邊往外先走邊道,“周雪松過會兒子要來替朕換藥,朕先回廣陵宮去等著他。”

說罷人便走出了南泱的寢殿,南泱方才屈了膝蓋,同許茹茜一道恭敬道,“臣妾恭送皇上。”

許茹茜面色微變,她回眸望向侍候在身旁的碧兒,緩聲吩咐,“你先出去吧,若沒本宮的旨意不得入內。”

“是。”碧兒恭恭敬敬地應聲,接著便退了出去。

殿中便只剩下了她二人。

往時的親密早已不再,兩人間的氣氛有些古怪,半晌過後,南泱打破了這一地的沈默,冷然道,“不知笙貴嬪今日到我這蘭陵宮,是有何指教?”

“……”許茹茜面上忽而便浮起了一絲笑,她細長的眉眼望向南泱,緩緩道,“淑婕妤,本宮素來是個善始善終之人,今次本宮來,不為別的,只想同淑婕妤將我二人之間的一切,都說個清楚明白。”

“……”南泱眸子裏頭滿是涼意,冷然道,“臣妾洗耳恭聽。”

許茹茜的面上的笑容不減,卻似是多了幾份諷刺,她定定地看著南泱,聲音出口卻是極寒,“那日翰瑄宮中,諍妃同蓮才人聯手羞辱我,你出手相助……這種種,可知我心頭對你是萬分感激?”說罷她微頓,深吸一口氣,方才又徐徐道,“可是,後來我知道了,你南泱是何許人物?你幫我,助我,不過因為我是你手中一枚棋子罷了!”

“……”南泱目光漠然,淡淡地望著許茹茜,卻見她原本靜好娟麗的面容上頭盛滿了恨意,忽地卻浮起一絲自嘲般的笑,又道,“你知道麽?我是真的喜歡皇上的,皇上也喜歡我,我知道……他心中必是喜歡我的……可是自你覆生以來,皇上就變了!”

南泱面上一派沈靜,仍是定定地望著許茹茜,兩行淚順著她的面頰滑落,留過她尖俏的下頷,落到了地上。

“從前,諍妃和黎妃雖然得寵,可我曉得,皇上心中最喜歡的仍然是我,他封我為貴妃,當朝唯一一個貴妃……”許茹茜長睫微閃,便又有淚水流出,“我侍奉了皇上三年,他的起居習慣我了如指掌,他從來不會說一句夢話……可是,那日夜裏,他在夢中竟叫了你南泱的名字!”

南泱心頭驀地一震,眸子微微一怔。

許茹茜直直地指著南泱,手甚至在微微地顫抖,聲音出口亦是破碎至極,卻夾雜著無盡的淒楚同恨意,“從前,南家權勢滔天,你獨攬朝權執掌朝政,皇上的身子卻一天比一天差……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,是我許茹茜……如今,如今皇上卻……”哽咽到說不出話來,她微微一頓,面上的笑容忽地又變得詭異,“黎妃說得對,你的心思是最為陰險狠毒的,這世間沒有比你更歹毒的人,皇上怎麽會喜歡你?你要篡奪他的江山,害他的孩子,他竟還會喜歡上你!”

望著笙貴嬪的臉,聽著她口中的話,南泱腦中驀然間便閃過了許多猜測,她心尖一顫,半晌方才緩聲開口,“……那些事,都是你做的?”

“……”許茹茜深吸一口氣,面上的笑意更盛,聲音卻很是輕柔,“哪些事?派人火燒織錦宮?推田晨曦落水?還是將那個瘋婦帶到禦花園行刺你?”

“……”南泱只覺心中滑過一絲鈍痛,她深深嘆出一口氣,半晌方才沈道,“你何時成了這副模樣?”

“當初我全家能得以保全,是仰仗南相,我能入宮,也是靠南相……”許茹茜嘴角勾起一絲苦笑,聲音極輕,“只是南泱,自那夜皇上口中叫出你名字之時起,我對你的所有情誼,便殆盡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跟大家說個事,文名可能會更換

改為《帝後謀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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